挖機的那些事(62)無意挖到古墓,揭開二王山傳說之迷
黃家村拆遷戶被臨時安排在官橋一座廢棄的露天木材場內(nèi),有的人家住的集裝箱,有的搭起帳篷。政府部門在勘察選址,計劃在官橋小學(xué)附近新建一個還建小區(qū)。這個小區(qū)有30棟樓,每棟樓7層每層四戶,算下來小區(qū)將容納800多戶人家。而黃家村不過100來戶,也就是說官橋拆遷的范圍還將繼續(xù)擴大。
蔣氏集團第一時間得到還建小區(qū)的內(nèi)部消息,這個小區(qū)也是除了蔣大豪苑,官橋的第二個花園式高層住宅區(qū)。還建小區(qū)項目,不出意外的話就收入蔣大豪囊中了。
古有劉備三顧茅廬,今有王德江三慰越戰(zhàn)老兵。工程機友圈都在討論王德江游說拆遷的事,有人說王德陰險滑奸詐,手段無所不用其極,坑蒙拐騙抗戰(zhàn)英雄。什么跌落山谷偶遇老兵,純粹是他編造出來的故事。水壺和軍鞋,不知道上哪淘的地攤貨。最不要臉的是模仿黃大牛戰(zhàn)友給他寫信,卑劣無恥。當然也有正面評價他的,最起碼王德江也下了一點真功夫,出謀劃策讓官橋文化中心播放了愛國教育電影,聯(lián)系了越戰(zhàn)老兵組織團體,實現(xiàn)了黃大牛祭拜犧牲戰(zhàn)友的畢生夙愿。沒有他的努力,官橋拆遷工作不會取得實質(zhì)性的突破,江北快速路建設(shè)也無法順利推進。
我跟隨王德江多年,很慶幸自己對王德江人前背后的圓滑世故早已看穿識破,要不然我也不會另起爐灶,跑出來單干了。學(xué)徒第一天,我跟隨父親去王德江家里,就見識了王德江的嘴皮厲害之處。但是現(xiàn)在,這些是非曲直都和我沒有一點關(guān)系。我是兩耳不聞窗外事,一心只想開挖機了。
連續(xù)幾天的陰天,烏云壓到了樹梢。空氣異常沉悶,一場蓄謀已久的大雨,像一個便秘患者夘足了勁,尋找發(fā)泄的突破口。所有的工地都在搶著雨趕工期,物流基地上的挖機,瘋狂地甩著鋼鐵巨臂,一刻也不敢耽擱。我已經(jīng)快一個月沒有休息了,挖機從路基段面調(diào)到了土方隊上方裝車,和猴子并肩作戰(zhàn)。雖然不用拌水泥石硝了,但是裝車卻是累活。按車記量,真qiang實彈上陣,考驗的是司機技術(shù),拼的是挖機的速度。我把油門擰到九格,切換高效率作業(yè)模式,滿負荷地一天干下來,腰酸胳膊疼,渾身難受。
挖機師傅們終于盼來了工地三大喜事之一,下大雨。雨水嘩啦啦傾盆而下,豆大的雨點砸在駕駛室頂上噼里啪啦作響,這是我們最為享受的聲樂。一時間狂風(fēng)驟起,烏云已經(jīng)壓到了屋頂,仿佛豬八戒降臨高老莊。地上無數(shù)的水珠匯集成小溪,勇猛地向前沖鋒陷陣,嚇得來不及裝滿土的后八輪,轟著油門在光溜溜的泥土地上逃竄而去。他們的輪子后面,留下一串串神龍擺尾一樣的車轍印痕。這些車子若是晚走
一步,只怕會爬窩在工地過夜了
不大一會兒,土場上已無汽車綜影。我開著挖機退后幾米遠,把取土的平臺略微修平,以免挖機打滑發(fā)生意外。幾鏟子刨下去,鏟斗似乎碰到什么硬物,土層下發(fā)出咯吱的聲響。翻斗散土,幾塊殘碎的青灰色磚塊,摻雜在黃土中出現(xiàn)在鏟斗底下。
我納悶著,接著一鏟斗下去,哐當一下一陣磚塊墜落空洞的聲響,緊跟著土層塌陷下去,眼前出現(xiàn)一個油桶大小的窟窿。我以前和黃飛學(xué)徒的時候,黃飛在山上挖出過地窖和沼氣池,附近有破敗的房屋,至少是有過人居住。但是現(xiàn)在這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野山坡,誰會把地窖修到這里?
我草作挖機旋轉(zhuǎn)90度,車窗正對洞口。推開車窗玻璃,探出頭瞅出去。突然駕駛室扶手上出現(xiàn)一只手,嚇得我縮回脖子。驚魂未定,猴子滿是雨水的面孔出現(xiàn)在車窗外。一到下雨,猴子找我,不是喝酒就是借錢打牌。每個月的工資,都不夠他花的。他屁股一翹,我就知道他拉的什么屎。
我揉著被門框磕得發(fā)疼的耳垂,沒聲好氣地訓(xùn)斥道,你小子打鬼胎出來的,專門嚇人?這還沒下班,跑得比兔子還快?
猴子抹著臉上的雨水,爭辯道,我能有他們快,雨還沒下那幫鳥人早跑了。
我環(huán)顧四周,附近的挖機都停止了動作,駕駛室不見人影。土場路口處,幾個挖機同伴提著褲腿一步三滑已經(jīng)跑開了。猴子借錢的話還沒說出口,目光無意間瞟到泥土上的碎青磚塊上,再一看鏟斗下黑洞洞的窟窿,握草兩個字脫口而出,一個劉翔跨欄的動作蹦到洞口。他蹲下身往洞里瞅著,又翻起一塊被雨水沖干凈的磚塊,沖我揮手,壓低聲音說,挖到東西了!
我見猴子一副認真謹慎的模樣,不禁滿心疑慮跳下駕駛室,好奇地湊上前去。他拿起一塊青磚,這磚塊和現(xiàn)在的紅磚大小相差無異,只是略微薄點,細看表面還有一些奇怪的圖案。這些圖案有的像月牙,有似鳥獸各不形各異。猴子打開手機閃光燈,往洞內(nèi)照了照,扭過頭來,面露興奮之色,說,下面有斗。
我看了看懸空在旁邊的鏟斗,又看著猴子。猴子說,不是挖機的斗。盜墓筆記看過沒有,鬼吹燈呢?收音機每天還能收聽的……
我大約理解了猴子表達的意思了,他說的斗指的就是古墓?,F(xiàn)在他挖出來的這個洞口,恰恰就是古墓的墓道。這座小山在我們當?shù)亟卸跎?,?jù)說官橋早在漢代有歷史記載以來,曾有兩個王爺帶兵征戰(zhàn)致此,駐扎數(shù)月。王爺戰(zhàn)死,士兵將王爺埋葬于此,后人就管這座山叫二王山。擊退敵人后,又遇到連續(xù)暴雨天氣,湍急的河流擋住了大軍乘勝追擊的步伐。為了確保隊伍順利過河,將士們又緊急在河上修建了一座石橋,官橋的地理命名也由此而誕生。
滄海桑田,戰(zhàn)亂紛紛。到如今古老的石橋早已被摧毀,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中。而二王山卻依舊數(shù)千年安靜地蜇伏在原地,山下的王爺墓在沉睡幾千年后的今天,終于重見天日。
猴子聽我講完官橋的歷史由來,恍然大悟地一拍腦袋,說,對呀,你看這就是漢代的墓磚。這個墓絕逼就是王爺墓了……
我說,這要是王爺墓,下面埋的可就是文物了。
猴子眼冒綠光,自言自語說,發(fā)財了,發(fā)財了……
說著猴子從旁邊找來一根樹枝,伸進墓道里探了探,貓著身子就鉆了進去。我來不及阻止,又不敢大聲喊叫。古墓是文物,破壞文物已經(jīng)是犯法,更何況是盜取文物。官橋機友圈早期流傳著一個故事,說是某地做箱涵施工,挖機挖出一具保存完好的棺槨來。施工員肉眼凡胎,哪里識得棺槨里面的金絲楠木棺木。下令挖掘機強行刨開棺木,扒開埋藏千年的不腐古尸。一大推珍貴的陪葬品重見天光,幾個人眼放金光,將陪葬品一搶而空。這事?lián)f驚動的公安部,公安部緊急成立專家小組下來調(diào)查,抓了一批人,追繳回了部分文物。當然有的文物現(xiàn)場被破壞,有的被倒賣。下令挖墳掘墓的施工員,據(jù)說是潛逃到了國外,依靠手里搶的東西發(fā)了橫財。而倒霉的是那個挖機司機,蹲了幾年大牢不說,上百萬的挖機都被沒收扣押了。
想到這里,我渾身驚出一身冷汗。這時候幽暗的墓道里傳來猴子“啊”的一聲尖叫。這一叫喚令我更是惶恐不安,莫不是這家伙中了古墓里的暗器,把小命給交待了吧。這一下我可是泥巴掉進褲襠里,怎么解釋也說不清了。
我站起身,大雨密布四下無人。我轉(zhuǎn)身準備去挖機駕駛室拿手機,剛要挪開腿,突然感覺腳被什么東西一把抓住,我的心臟差點被嚇出來,本能地后踹一腳,想不到踢到的是猴子的腦袋。他手一松,又啊的一聲慘叫,摔到墓坑中去。
我驚魂未定,雙腿發(fā)抖如同篩糠。一屁股坐在泥土堆上,我大口喘著粗氣。好半天,才看到猴子灰頭土臉地從坑洞中爬出來。此時他面如白臘,嘴角抽搐,斷斷續(xù)續(xù)說著,蛇,大蛇……
此時轟隆一聲悶雷,伴隨一道閃電撕裂頭頂?shù)脑茖?,猴子驚悚的面孔在電光的映射下顯得萬分恐怖。我一刻都不敢在這個鬼地方呆下去,顧不得身上的污泥,爬上挖機挖上幾鏟子土,將坑洞填了個嚴嚴實實。
我停好挖機,騎著摩托車頂著狂風(fēng)暴雨沿國道飛馳。此刻我只想回家,好好地泡個熱水澡。離官橋街不到一公里處,眼看就要看到官橋歡迎您的牌匾。風(fēng)雨中傳來一陣急促的警笛聲,幾輛警車閃著警燈與我迎面而過。我又是一驚,第一反應(yīng)是完了,盜墓被人發(fā)現(xiàn)了。我一腳剎車,調(diào)過頭追著警車而去。
我出土場的時候,沒注意到猴子有沒有跟上來,他該不會落在后面被人逮住了吧。經(jīng)過物流基地,警車并沒有停下來,而是徑直往山坡另一邊的燈廠工地駛?cè)?。我站上一個小土堆,往土場眺望過去。只見猴子推著他的電瓶車,艱難地在泥地里滑行。我幸慶自己未雨綢繆,下雨之前將摩托車停在了水泥路邊,而沒有像猴子一樣,為了少走兩步路而把電瓶車騎到土場里面去。
猴子把電瓶車推上路,大口地喘著粗氣。小路盡頭的國道上又駛過幾輛警車,他騎上車,說,燈廠那邊工地,好像出事了。
我從小路圍著山坡繞了半圈,見國道上停了一大排小汽車。燈廠工地聚集一大批了附近村子的村民,扛鋤頭的,拿麻袋的,還有挑籮筐的,咋一看還以為是逃荒的。眾人議論紛紛,交頭結(jié)耳,警察一邊拉著警戒線一邊喊著喇叭維持秩序。
和猴子我沖破層層阻礙,來到警戒線前。我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,這里面有認識的挖機同行,還有一個是后八輪車隊隊長。在黃暴發(fā)家出現(xiàn)過的眼鏡警察,也出現(xiàn)在人群前面。開挖機那哥們兒和車隊隊長,在接受眼鏡警察的盤問,大意是他們?yōu)槭裁雌茐墓拍梗I搶文物,還和附近村民打了起來。
我驚訝不已,原來與我們隔山相對的這個工地,也挖出了一個古墓。要么這整座山丘是一個古墓群,要么整座山就是一座巨大的陵墓。如果是后者的話,這座陵墓不亞于秦始皇兵馬俑的規(guī)模了。想到這里我激動不已,往前挪了一步準備向眼鏡警察報告這一重大發(fā)現(xiàn)。
突然背后一只手搭在我肩上,嚇得我打了一個冷顫?;仡^一看是猴子,這已經(jīng)是他今天第三次嚇到老子了。
我瞬間打消了向警察報案的念頭,因為只要我邁出這一步,極有可能是向警察自首了。雖然破壞了文物是無意,但掩蓋了自己的犯罪痕跡是事實。
這時候眼鏡警察問,你們誰搶了文物,現(xiàn)在交出來我們可以向上級反應(yīng),斟情減輕處罰。
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,最后后八輪車隊隊長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把手伸進褲腰帶,在眾目睽睽之下掏出了一塊沾滿污泥的青磚。眾人都屏住呼吸,誰都不敢亂說話。眼鏡警察一時也犯難了,不知道如何定義這塊磚頭是否具有文物價值。這個時候,幾個身穿特警字樣的警察,從人群分開一股道。一個頭發(fā)梳得油光戴著金絲眼鏡的學(xué)者模樣的中年人出現(xiàn)在眾人視線中。此人自稱是縣博物館的工作人員,也是考古方面的專家。專家氣場就是強大,左右兩個助手各撐一把傘,罩在他頭頂,讓人聯(lián)想起罩在皇帝頭上的黃羅傘。
專家從口袋掏出一雙白手套,拿起那磚塊煞有介事地掂量一下份量,手指一彈,湊近鼻子一聞,又吩咐助手遞過來一個小探燈一照,最后下結(jié)論說,這是一塊出自商代的墓磚,此處必定藏有一座西周時期的古墓。
圍觀人群發(fā)出一陣嘖嘖稱奇的贊嘆聲。他們只知道近代的清朝,對商代這個概念一無所知。但是正是這種一無所知,成就了專家的高深莫測。與此同時,山坡樹林間鳥飛獸驚,一群由村民組成的隊伍,齊刷刷喊著農(nóng)民神圣土地不可侵犯的口浩浩蕩蕩往這邊逼近。隊伍一專家一見這陣勢,慌忙回避。特警隊員排成一排,嚴陣以待,仿佛抵御李自成的農(nóng)民起義軍。
幾百人起義軍一窩蜂似的突破警戒線,直接沖散一字排開的特警人墻,團團將挖機圍合起來。他們不顧警察的警告勸阻,埋頭就朝挖機鏟斗下一陣猛刨。我趁著混亂,拉猴子撤離了現(xiàn)場。
來到國道上,幾輛特警車輛又疾馳而過。猴子說,完了,搞不好驚動D中央了。跑吧。
我說,往哪跑?
猴子說,分開跑。說著一扭頭,騎著電動車往官橋相反的方向跑了。
我很好奇,他的電瓶車能跑多遠的路。然而,猴子還真的跑了,跑出去幾個月沒有了音訊。